内在的需要——由北水作品想到的

今日的中国在经历了一段几乎被物质主义的诱惑所征服了的时代之后，浮躁终于开始沉降，一部分灵魂开始摆脱物质渐渐地复苏过来。过去30年中国大地烽烟四起的物质主义欲望所带给这个曾经平和中庸的民族前所未有的痛苦不堪的恐惧。那些在物质欲望勃起之后产生的短暂的快乐、兴奋，以及欲望满足之后的萎靡与悲哀情感，都显得如此粗糙，不再引起艺术家们的兴趣。

20世纪80年代末中国的当代艺术在西方现代后现代思潮的冲击下迅速崛起，仅仅抓住“观念主义”的救命稻草。极尽颠覆、恶搞、抄袭、变态之能事。但是，我们认真考察却越来越不懂得何谓“观念”。其实观念艺术的缘起于杜尚的《小便池》，是以对既有价值和体系的质疑和反叛为发端的，观念艺术的重要性就是它质疑着我们的文化和社会的既有价值。但是我们无数愚昧的艺术家却在玩脑筋急转弯或是反向思维的游戏，来试图证明自己高超的智商。而更多的伪艺术家干脆把既有的观念系统作为一种资源素材来使用，从而使陈腐的工具论在观念的名下借尸还魂了。我们很难在这样的作品面前体验到艺术家内在的情感与创造力的妙不可言。

当代艺术已经成为解决社会问题的注脚，使得我们的时代变得浅薄。艺术从来也不可能解决社会问题，更不可能解决心灵问题。艺术更多的时候是面对艺术家自我的灵魂，那些为观念而观念的艺术，想怕是连创作者自己也不会被触动，观众更无法感受到那些作品能够蕴含着细腻的情感，触动他们的心灵。

其实，一件艺术作品失去了内在的需要，即艺术家心灵中的情感，它也就不会唤起观众的心灵共鸣，就像一个歌手的假唱一样，成为虚伪与欺骗的代言。实际上，在任何时代，总有着一些这样的艺术家，他们只在自我心灵与情感的世界中漫游，通过某些表现的自然直觉（如印象派的绘画）或者是以自然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内在情感绘画。只要是赋予了艺术家真实情感的艺术作品，他们虽然继承了最传统的形式，其目的也达到了，而内在的精神也将使观众的情感免遭粗俗的亵渎。北水的作品正是这样的一类。

在北水的创作中，那些有关“鱼”的作品更能够触动我们的内心。那是一些干瘪的、化石一样的形象，它们被勾划在一些普通的画布上，虽然这些作品在手法和语言上都有着某种中国学院油画的痕迹，但是当我们面对这些原作的时候，却又有一种不同的气息，这种气息能够让我们感受到艺术家北水单纯、澄净的内心世界。北水的作品是人类心灵自我审视的艺术，他不是面对外部世界的关系，而是关照自我心灵的特殊感受与完善。所以，我们在面对这些作品的时候，试图去把握这些作品到底阐述和表达了什么思想并不重要。相反，我们面对这些作品，去耐心体验这些作品所呈现给我们内在的精神感受倒可能使我们真正理解他。

我觉得像北水一样的艺术家，他们的作品可以叫做“意象表现绘画”，这类艺术家关心的不是社会问题、也不是思想观念、更与哲学无关，他们的艺术只与自我的心灵完善以及情感的释放有关。因为人类艺术的起源不是来源于物质主义的欲望，而是人类自我的心灵在被感受的东西上面唤起和振奋了我们的情感。艺术作品成为一座在物质世界与非物质世界搭建的桥梁。而情感它必须存在，否则艺术作品就变成了赝品。

在我们当下中国所处的时代，物质主义的泛滥，它所产生的强大的压抑正吞噬着艺术家真实的情感。有多少艺术家正在牺牲自我的真实情感以及创造力去追求物质报酬，而心灵无法平静？北水说：“我可能一生追随自己的心灵轨迹……”。也许正是这种追求使得我们面对他的作品时感受到一种平静、犹如田园牧歌一样的自由与舒畅。在时空更迭的历史长河中，就像《化石》，带给我们对于人类永恒精神的神往。

人类的灵魂需要一束光，来照亮我们周围的黑暗，而一旦人类失去了内在的真实需要，也就无法捕捉到那束照亮我们灵魂的光，那么我们将身处黑暗、疑惑和战慄之中，永无安宁。

2008年9月18日写于北京

作者简介：笔名，江铭，原名王宝明，独立批评家，著有《中国后现代艺术》、《后波普浪潮——对中国特殊消费主义的现象学研究》。